第十一章 抛弃文明观念

生活是平稳了，但从大灾难过来的人还都有一种焦虑。我们过去带来的价值观套在现在都不适合了。

比如住所，埃布尔试图用木材和石头建造房子，但少有工具和技术，搞着搞着搞不下去。

我们起先还热情帮忙，但在上梁时怎么都上不去。“即使我们把这木杆子放安稳了，”作家说，“我们也没法固定。没有木工工具，没有钉子之类的材料，以后也不会牢靠的。”满头大汗的作家把抱在怀里的木材往地上一扔，“算了，别造了，我们是造不起来的。我还要写作呢。”

大家看着作家摇头走开，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，不约而同地扔下手上东西。

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，打猎。我们叫回了作家。当务之急的打猎是作家愿意的。

埃布尔还是站在原处，“那么我们永远睡在露天或山洞里？”

大家都看着他，不知如何回答。埃布尔自言自语地说，“这倒是，本来我们就是如此生活，不是一样过来了吗？”，说完他也扔下手上的东西。

那天晚在篝火聚会的时候夏娃告诉我们，伊甸园的那幢破旧房子已经遗弃了。她们没有一个善于修缮房子，任由房子自然倒塌。

她们大多在露天过夜，只有露西等人用树枝树叶搭成简易遮风避雨的“房子”，只容睡一两个人，通常只是为待产或母婴居住。

篝火聚会的场地是在一个岩壁边上，因为那里风小，夜里不太冷，也接近人们的理想感觉。

其实在伊甸园十多公里外就有一个前世遗留下、现在破败的村落，但我们在情感和理智上都不愿靠近它。

一旦简单的生活过惯了，就没有动力去花那么多劲，去提高没有必要的生活水平。所谓生活水平，只是一种观念，而且可以有不同的标准。

除了觅食之外，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最热衷的是各类篝火仪式。

满月，之所以选这个日子举行篝火**舞会，是我想唤起人们对授时历法的重视。说来也惭愧，包括我，我们都没记住那个世界末日发生在哪年几月几日几时，也不知道到现在已经过了多少日子。这里四季如春，只有比较明显的旱季雨季，很难分辨季节，很难记住年、日。

我试图在那篝火礼仪场所的边上，以及男人住所边上，分别立一根柱子，充作日晷，每天在地上刻划太阳影子的痕迹，也叫孩子们帮我观察，希望他们对此感兴趣，但我们搞了一阵就没有坚持下来。

“我想通了，我们现在处在石器时代” 埃布尔在一边说道，“年、日期的概念对我们日常生活毫无用处。我们只能进行当下要我们所做的事”。

只有月亮，由于大家都向往的篝火礼仪活动，在观察上还有些动力。月亮的盈缺变化，也能激起人们的丰富联想。

以后在我离开这个部落的时候，沮丧地看到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就局限于观察月亮，没有人对观察太阳或者年历有什么作为。

我们几个长老都希望保留并传播文字给下一代。但在日常生活中，文字好像根本没用，甚至文明社会中的口头词汇都在日益减少，只是丰富了狩猎时远处交流的手势语言。

作家所写的文字资料一直搁在边上没人重视。我们故意搞一些迷信，把那些文字藏在一个木盒子里，供桌上，要求小辈定期对那木盒礼拜，但在后来那些纸张不慎被昆虫吃掉了。而在这时，作家一直随身携带的布包里前世留下的纸张和笔也消耗殆尽。

我们“始祖事迹”真正被后人记住的是代代人口头相传的故事，里面加上每一代人的喜好而逐步加工、潜移默化地走样。

每一代老人都热衷于把这些故事传给下一代，这成为教育孩子必备的程序，以至喜欢说故事和听故事的习惯在基因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。

很久以后我才明白，住房、文字、年历等玩意在原始狩猎、采集社会里没有用处，它们只有在农业革命时期才会真正被用上。

由于我是这个部落的开创者，说话有较多的分量，总让从文明社会过来的人联想为专制、**。那作家想把我们的部落搞成**体制。其实我们部落里的大小事务都由长老们商量着办，谈不上什么**或专制。

作家有几次提议用**的形式选举大长老，要经常改选，形成制度。按照作家的建议，我们做了一次尝试性的选举，大伙一听要选举，想都没想都说亚当是天然的首领，不用什么麻烦的仪式。结果那次选举形同儿戏。

我笑着对作家说，“由于我们没有父子的血缘关系，没有私有财产；没有利就不会有极端的权。放心吧，这里不会有文明社会中的那种专制、**。”

其实作家的想法也有道理，社会总要变化，只是希望这条路走得正一些。古希腊就是有某种形式的**体制，给了后代一种制度的范式。

我发现我们创世者都有一种企图要恢复到文明社会的欲望。我们的种种努力好像都是文明社会中 “提高生产力”、“社会进步”等价值观所笼罩。这种不考虑当前的条件、一味求发展的偏向在那场大灾难前显示出许多缺陷。社会的发展也许有多种方向，上帝并没有规定人类必须走向工商文明。如果还是按照原来价值观发展的话，以后的社会是不是又来个从繁荣到毁灭的轮回？

但是，我又朦胧地感到，在这个过于安详的南方大陆里，我们这个部落也只能原地踏步，除非自然环境发生重大变化。这种停滞不前的生活方式似乎也是不妥的。